流火的七月，一枝新莲在绿云绵延的池塘里探出了半合着的粉红小脑袋。 

    池塘边，是一片绿茵的芳草地。上面镶嵌着石子铺成的小径，一直从小花园的西边延伸过来环绕了东南面。正北的方向是一座假山，山石垒成两丈余高，周围松树茂盛，竹枝俊秀，还时常有不知名的鸟儿扑腾着翅膀，在假山的石头上停留小憩。塘边迎春花的藤蔓垂在水面上，鲤鱼躲在有树阴的水里贪凉。

    池中的睡莲一直是小花园里高贵的公主。这不，她一探头，就引来了蜻蜓的问候，但她却不搭理，满腹的心事。

远处，孩子的哇哇大哭声，低低的啜泣声，大人的愤怒声，还有一些温柔的安慰声从池塘东面的停车棚传来，睡莲环顾四周，似在寻找着什么。

   “滴……嘟……滴……嘟……”一辆救护车疾驰过池塘西南角，在一座写有“急诊”的楼房前停下。睡莲用力地伸长脖子，去看救护车上下来的人。几个身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利索地从车上抬下一个捂着胸口的中年人，迅速地把他送进抢救室。

    紧接着，一名着淡蓝色球鞋，头扎马尾辫的圆脸小医生提着一台心电图机器，飞奔进了急诊。睡莲的眼前一亮，对，就是那双蓝球鞋！在去年的夏天，也曾在这里出现过。

    那天，在一名中年医生的带领下，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医生从荷塘边走过。睡莲还听见着淡蓝色球鞋的圆脸医生做了个谜语：

    “小小一姑娘，坐在水中央，身穿粉红袄，阵阵放清香。”

    “就是美丽的睡莲呀！”有人答应。

    “睡莲的美在于她纯洁的心。”

    “这尤如医者救人的心。”中年医生很认真地说。

    有人打趣：“可我们都还是菜鸟级别，医学的书山，很高很高。”

    或许是因为那个可爱的谜语，睡莲不禁喜欢上了那个有着圆脸甜酒窝的医生。

    圆脸医生被分到小花园北面的11号楼里从事心电图工作，透过她所在那间工作室的窗户，睡莲每天都可以看见她，她的身边，还有一个大眼睛的中年女医生，也扎了一条马尾辫。她的脸上总是漾着慈祥的微笑，每当小医生犹豫着，眼里闪过些许疑问和紧张，大眼睛女医生就开始解释着，或边翻书，边比划。

    若有空闲，俩人都会站在窗口眺望，在那个角度，总是能一眼就瞧见睡莲，她们明亮的双眸就闪过惊叹，多美的睡莲啊。

    不知为什么，有一段时间，窗口里只剩下小医生一个人。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疑问，眉头也拧在了一起。

    一个龙卷狂风乌云密布的傍晚，随着救护车的尖叫声划破天空的宁静，窗口里的小医生突然就手忙脚乱了起来，她一页页地翻着书，翻了这本，翻那本。豆大的雨点“啪啪”地砸在玻璃上，睡莲发现小医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，翻书的手在微微抖动，甚至能感觉到她“扑通扑通”紧张的心跳声。突然，她像想起了什么，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。没一会，窗口里就多了一个戴副银边厚眼镜的男医生，头发还湿辘辘的，有些凌乱，他瞧了一眼电脑图形，眯着有点老花的眼对小医生说着什么。看见小医生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，他也开始一页页地翻书，翻了几页就停了下来，又朝小医生解释着什么，直到小医生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。

    花灯初上，圆脸和厚眼镜才沐浴着夜色回家。

    就如放电影一般，每每在小医生有疑问和困难的时候，窗户里就会准时出现一些身影。有时候，是厚眼镜的男医生，有时候，是齐刘海的瘦弱女医生，有时候，又是卷发的女医生……

    这样一直持续到那位大眼睛医生又重新出现在窗户里，睡莲看见她的脖子上多了一个颈托。那天，小医生高兴得如一只百灵鸟那般雀跃。临近中午，窗口里却传出嘈杂的争吵声。小医生倚在窗户边，哽咽着说：“他怎么能那样骂人呢？我明明是好心提醒他做一下B超，怎么就成了不怀好意、骗取钱财、医德败坏呢？一个上午，每两分钟我就得出一份报告，眼睛都酸了，巴不得让病人早点拿走结果，我这样做，还是态度差？”

    大眼睛的白大褂摸了摸圆脸医生的头，温和地说：“有一个叫特雷莎的修女，在她的人生戒律里曾这样说，你如果行善事，人们会说，你必定是出于自私的隐秘动机。但不管怎样，还是要做。你今天所做的，明天就会被遗忘，不管怎样，还是要做。作为一名医生，被病人误解再所难免，有时，这也鞭策着我们成长。”圆脸平静了情绪，若有所思，“我知道，我们今天所做的，也会被遗忘，但是救死扶伤的信念和仁爱之心，还有为医者的职责让我们继续这样做。我记住了，病人常常也是我的老师。”

    “啪啪啪”，11号楼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，睡莲不禁回过神来，圆脸医生已经在电脑前敲打键盘，发送报告。既没有慌乱的翻书声，也没有紧张的心跳声。她红彤彤的脸上，那双明亮的眼睛里，没有了昔日的紧张，代之以满满的坚定和自信。

    阳光照耀，清水塘里的睡莲也舒展怒放，恍惚间，她还做起了甜甜的梦，梦中，她和圆脸小医生，还有大眼睛医生们在一起，在11号楼里一起循着心电的波形轨迹，探索着生命的无穷奥秘……    应美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