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雨
冬季才刚刚开始,雨就来拜访我了,他像一个多愁伤感的艺术家,用千万只透明的短笺敲打我的窗户,在浅蓝色的玻璃上留下无数条泪痕,好像迷途的旅人,又好像祈求的浪者,可惜我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,从缝隙中透进来的冰冷的风也宣泄了他的真实意图,于是,我只是望着蓝色的玻璃变得更加模糊不清,仿佛浑浊的水晶。
雨并没有灰心,他站在窗外,开始和我述说他的旅途,他说他乘着西伯利亚的寒流,看见那里千年冻土,万里冰层,白色和黑色好像是永恒的主宰,连他经过的时候,都不得不安静的站在高高的云层上观望,否则冰雪必将他覆盖。
我在玻璃上写下第一个字母,P,看着它流下一道道水迹,然后消散不见,这勾起了雨的兴致,他谈到了俄国,克里姆林宫的威严,夏宫的壮丽,艾拉尔塔的兴盛,然后他又哀叹那消失的琥珀屋,他说起了那件稀世珍宝的美丽,它那镶嵌着美人鱼眼泪和宛若阳光落进森林的第一缕光芒的祖母绿,纯净如鸽血的红宝石,有一刹那我心动了,但是他嘲讽的口吻提醒我人性的贪婪和战争的恶劣,我知道他博文古今,知晓世上所有的秘密,可惜,他不会告诉我,或许,这只是他的另一个小把戏。
我继续站在窗口听他唠叨,他说起米兰·库尔尼科娃,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,完美的简直是上帝的恩赐,人间的天使…还有安吉丽娜,仿佛从遥远丛林走来的精灵…雨说的如痴如醉,他口中的每一位孩子,都有着迷倒一切的特质,只是他似乎小看了我的冷静和现在的网络,我只是轻敲键盘,就打出了一整组的萌娃图片,高清的近乎真人站在面前,水汪汪的的眼睛释放着能融化这个世界最冷酷心灵的电流。
雨再次败下阵来,他有些恼羞成怒了,一滴滴的水滴开始用力的敲打的我窗子,发出低沉的“啪嗒啪嗒”的声音,窗外的几棵梧桐树在雨水中不停的抖落枝头的叶子,那都是一些发黄又卷曲的叶子,本应该在秋风中就离开它们的母亲,却依旧执着的停留,然后等到下一轮的冬雨。
雨的讲述依旧没有停歇,他说起沿海的海岸线,弯弯绕绕的在千万年海水的拍打中成为今天的样子,他回忆起古老的渔民拉着他们陈旧的木船走向未知的远方,海是一位伟大又冷漠的父亲,他的权威引诱着居住那里的居民不断走向他的怀抱,又不给予任何温暖,任凭他们在他的疆域里收获生存或死亡,他也是雨的父亲,是这个世界的父亲。
谈起父亲总让人心生畏惧,于是我们都沉默了,无数的雨滴直直的落下,透过窗户,可以看见它们在地上积起一个个小水洼,晃着一圈圈的涟漪。
雨决定和我谈谈人,他说他来的路上,一位祖母拉着她的孙子躲进一处狭窄的屋檐,从屋子延伸出去的遮盖短的只够一人站立,白发丛生的老人用自己的手臂护着她血脉的延续,单薄的蓝色衣襟是那个年幼孩子仅有的依靠,不远处停靠着的三轮车上堆着小堆的青菜和生姜,是她地里仅出的产物,祖孙俩就靠着这点东西度过这个冬季;他用悲天悯人的口吻谈起这件事情,好像打破那渺小希望的是另外的存在。
但是我知道他成功了,同情弱小是动物的天性,我站在雨丝毫没有办法的房间里,想象那些无奈行走在街上的人们,年迈的老人,幼小的孩子,这比奢华的克里姆林宫和漂亮的萌娃更能激起我打开窗户的冲动。
看见我的松动,雨再接再厉的说起了街边小铺里的一位母亲,破陋的屋顶让雨可以肆无忌惮的走进她的屋子,参观着一切,二手的电视,拼凑的床铺,磨损的煤炉,还有生病的孩子,而唯一支撑起它们的是母亲的爱和尊严。
苦难是人类的财富,这句话太沉重,因为描绘每一道笔画的是先辈的血,我听着窗外无数描述人性的故事,终于开始恐慌这个拜访,哪怕我清楚这不过是雨的一个恶作剧。
我几乎要屈服了,这让我想起一句名言,阻挡你前进的不是高山大海,而是你脚下的石子,同样,击垮我的不是西伯利亚的广阔和唯美,而是我身边的真实的人们。
雨看出了我的软弱,他站在窗外,继续拍打着我的玻璃,浅蓝色的石英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,一道道交错的痕迹掩盖了真实,我站在窗边,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。
幸而,冬季的雨还是一位绅士,他还没有沾染夏季的激烈和暴躁,或许,也是因为北风的警告,在还未最后成功的时候,他匆匆结束了这个拜访,但是我知道,这并不是结束。 小台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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