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块纱布
离开CG医院将近五年了，我最不能忘记的是那半块带着血迹的纱布。
那年冬天，心爱的临床专业丢了，大医院的工作也辞了，真是祸不单行的日子。我从H医院来到CG医院工作。那时CG医院正与国内知名的吴博士合作开展腹腔镜胆囊摘除术，到CG医院见着校友陈同学时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。他们安慰说：“事已如此，不必难过，好在天无绝人之路！”
CG医院的活并不多，日子在清闲和无聊中一天一天度过。每月的某几个日子，吴博士都会开着他那辆老款别克三厢轿车，带着他的助手从省城风尘仆仆赶来；那几天，是我一月中最开心和紧张的日子。因为要和吴博士同台手术，术后可以陪吴博士进餐打打牙祭。
在术中，我充当洗手护士的角色，给主刀和一助递器械，负责清点针线、纱布等；本院另一名医师则负责“打灯光”，都是累人的活，但年轻的我们干的不亦乐乎。
终于，碰到一个难度较大的腹腔镜胆囊切除术。凭着娴熟的技术，吴博士一般10分钟即可切下胆囊。但那天吴博士花了将近1小时才将胆囊切下，因为血管解剖变异，术中出血较多，那一块块小小的止血纱布从我手中递给吴博士，不停地被专用的器械从细小的切口塞进去再拿出来，回到我手上已是血迹斑斑，我把它们整齐地在弯盘中摆放成一排。
“准备收工！”当博士额头上的汗珠再一次被巡回护士揩干后，博士如释重负地说道。
“等等！”我清点完纱布后，大声说：“共有14块纱布，弯盘里只有13块！”
空气一下子变得凝重，手术室里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。
“你确定腹腔里还有一块纱布？”博士严厉地问我，眼睛逼视着我，“地上这块纱布怎么回事？”
大家一齐扭头看地下，地下确实有一块纱布躺在那里，似乎在嘲笑我。
“不，这块纱布是刚才徐医师揩镜头后丢下的。”我咬牙坚持着。
因为吴博士的技术及影响力，整个手术都通过电视屏幕向患者家属同步直播的，因为准备结束手术的缘故，电视画面已经关掉了，家属左等右等不见患者出手术室，已经在门外有所骚动。
于是细小的器械再一次伸进腹腔，在专用灯光和镜头的指引下去寻找那遗漏的纱布。整整折腾了半小时有余，那恼人的纱布愣是没找着！！
吴博士看着我的眼睛，一言不发。我坚定地朝他点点头。
“开腹！”博士终于下决心。
一次切除胆囊的微创手术，马上延长切口转化为寻找纱布的大手术。
大家屏气静息，手术室里只有呼吸声、手术刀切开皮肤的“嗤嗤”声。此时的我，是什么心情，多年后，我一直找不出形容词来表达，直到今天。
像是过了一个世纪，带血的纱布在大网膜中找到了。
两年后，吴博士结束与CG医院的合作，即将去某附属医院微创外科担任主任。
临行前，吴博士找到我，他拿出一块纱布——那块粘着血迹发黑的纱布——博士竟然珍藏着！他用剪刀剪成两半，将半块纱布递给我，亲切地说：“李医师，这半块纱布留着作个纪念吧……感谢你坚持了真理！”
近几年来，进修、调动我都是东奔西走。加之医疗环境的恶化、与患者沟通的困难往往触我内心烦乱；高负荷的工作、值夜班的辛劳每每令我心力憔悴。工作的热情便渐渐不同往日。但每当拉开抽屉，看见这半块沾血发黑的纱布，在回忆和畅想中往往又能使人鼓起勇气，重拾为医者的那份性命相托、重于泰山的责任！
李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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